在梳理国内外城乡关系理论认知与阶段演进、新型城乡关系内涵的基础上, 基于新型城乡关系中经济、社会、空间三大逻辑解析了田园综合体的认知误区, 探讨了田园综合体的价值内涵、运行机制与引导策略。研究表明:田园综合体是促进我国城乡经济要素自由流动、弥合城乡社会居民差异、重塑城乡空间价值体系新的实践载体;“多方合作、互利共赢”的多主体发展框架是田园综合体的内在运行机制;田园综合体建设应防止“农业旅游化”、“农民剥夺化”与“农村地产化”倾向。
新型城乡关系下田园综合体的价值内涵
3.1 经济层面:促进城乡经济要素流动的实践载体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 住房、户籍等一系列制度藩篱和重大的社会变革使得城乡要素流动一度受阻, 城乡关联弱化。改革开放后, 城乡联系逐渐增强, 进入了“以乡促城”阶段:一方面, 土地、农村农业制度改革和“工业导向、城市偏向”发展战略促使乡村资源强制流入城市;另一方面, 城市强大的“虹吸效应”进一步拉动乡村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不断进入城市, 进而出现了“城强村弱”的不平衡格局。2002年以后, 我国密集出台了一系列强农、惠农、富农政策, 将“统筹城乡社会经济发展”作为国家主导战略之一, 我国进入“以城带乡”的重要阶段。2017年以来, 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全面提出, 我国开始进入“城乡互动”的关键时期 (图1) 。而田园综合体理念突破了传统农业的发展惯性和“由乡进城”的经济流向, 将城市资本与乡村资源结合, 运用“六次产业”理念构建集农事体验、文化创意、休闲旅游于一体的综合产业体系, 吸引城市人口、技术和资本等要素流入乡村, 提升农村经济发展水平和产出效益。因此, 从城乡经济发展层面看, 田园综合体是促进城乡经济要素流动、实现城乡经济一体化发展的重要实践载体。
图1 1949年以来我国城乡关系的阶段性演变特征
图2 1978~2015年我国城乡居民可支配收入情况 资料来源:根据《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2016) 》整理绘制。
图3 城乡空间价值链“漏斗式”分布[25]
图4 城乡空间价值链“扁平化”分布
3.2 社会层面:弥合城乡居民社会差距的有效工具
改革开放以来, 我国城乡居民收入比大致在1.8~3.4之间波动 (图2) , 相较于已实现城乡社会一体化发展的发达国家 (美国城乡居民收入水平基本相同, 日本城乡居民收入比在0.86~0.97之间波动) , 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亟待进一步缩小。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田园综合体可理解为满足城乡社会居民现实需求、解决我国社会新的主要矛盾的有效工具:一方面, 我国已进入“全民休闲”时代, 城市居民具备为休闲观光、生态产品付费的能力, 与日俱增的“乡愁经济”需求激发了人们对乡村休闲旅游模式的创新;另一方面, 粗放式城市化的发展使得乡村社会功能退化[24]。而产业深度联动发展的田园综合体可为乡村居民提供更多的在地就业机会, 培育新型职业农民, 吸引年轻人、社会精英返乡创业, 并促使乡村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的完善, 助推乡村经济发展。因此, 从城乡社会发展层面看, 田园综合体是弥合城乡社会差距、实现城乡社会一体发展的有效工具。
3.3 空间层面:重塑城乡空间价值体系的重要方式
新经济地理学理论认为, 城乡空间的拓展和变迁是第二、第三产业从城市向乡村扩散的原因[25]。20世纪80年代, 麦吉在研究亚洲国家的城镇化时, 提出发展中国家城乡一体化空间理论模型—“城市与乡村界限模糊, 农业活动与非农业活动紧密联系, 城镇用地与乡村用地相互混杂的结构”[26], 但这并不是理想的城乡空间一体化状态。在我国城镇化快速发展过程中, 乡村一直被认为是城市的附属, 并出现了“亦城亦乡”的无序空间格局, 城乡空间长期存在巨大的“价值势能”[25,27], 即呈现“城高乡低”的漏斗式空间价值链分布特征 (图3) , 致使城市和乡村均未实现空间价值最大化。在城乡关系转变、乡村发展动力转换的多重背景下, 田园综合体是促进空间价值链“扁平化”发展 (图4) 、实现城乡空间与功能同步转型、重塑城乡空间价值体系的重要方式。
4 新型城乡关系下田园综合体运行机制
4.1 实践模式
田园综合体是继农业产业园、新农村建设和美丽乡村之后农业发展进步到更高阶段的实践产物。笔者结合近年来众多实践案例研究, 将目前田园综合体建设模式概括为以下3种典型类型 (表2) 。
4.1.1 特色农业主导下的产业园区型
该模式是以本地农业特色资源为主导, 以延伸、整合农业产业链为核心, 从农产品生产、加工、销售和经营等多个环节入手, 打造以优势特色资源为核心的农业产业园区。例如, 四川省青神县依托竹资源, 组建竹艺研发中心, 开发平面礼品竹编、竹制环保家具和竹制创意生活用品三大类产品, 形成集竹种植、加工、销售、展览、旅游和文娱于一体的完整产业链。
4.1.2 文化创意嵌入下的农事体验型
该模式依托当地特色文化资源或农业生态资源, 通过农业与文化创意产业、旅游休闲产业等新业态相结合, 形成三次产业融合发展的农业创意型、农事体验型综合体。例如, 四川省浦江县明月国际陶艺村依托生态自然环境和邛窑古文化资源, 以“国际陶艺旅游与文化交流”和“陶艺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为主题, 建设成为集文化展示、创意体验、休闲运动和田园度假等于一体的人文生态度假村落。
表2 田园综合体3种典型模式对比
图5 田园综合体多主体组织框架及运行机制
4.1.3 都市近郊驱动下的农业观光型
该模式利用临近都市的区位优势, 以田园风光和生态环境为基础, 形成一个以“现代农业+休闲旅游+田园社区”为特色的农业观光型综合体。例如, 无锡阳山田园东方综合体位于无锡阳山镇近郊区, 距离无锡市中心20 km, 坚持阳山生态自然资源保护优先的理念, 尊重村落原有肌理和风貌, 打造农业、加工业、服务业联动发展的复合产业链, 建设集生态农业、休闲旅游和田园居住三大复合功能于一体的田园综合体, 成为新型城镇化和城乡一体化建设的新型示范区。
4.2 参与主体及运行过程
田园综合体在“投资—规划—建设—运营”过程中有赖于城乡多方主体的共同参与, 每个主体在其中有各自的权责归属和利益诉求, 达成多方合作、互利共赢的多主体发展框架。本文基于新型城乡关系中经济、社会、空间三大内在逻辑, 分别从田园综合体经济投资及产业运营、社会居民参与、空间规划及建设管理3个层面分析参与主体及其运行过程, 揭示其内在运行机制 (图5) 。
4.2.1 经济投资及产业运营:多要素整合
城市企业、农村集体组织、农民合作社是田园综合体经济投资及产业运营的关键主体。村集体通过盘活土地承包经营权及林地和宅基地使用权, 将土地入股农民合作社, 进而为田园综合体建设提供土地、就业人口等本地资源, 农民和村集体享有对合作社的管理权利与收益权利。企业则将资本、技术、人才和管理思维等城市生产要素引入田园综合体, 并通过整合多方要素、搭建服务平台, 负责土地流转、资本引进、产业开发及运营等多个环节。例如, 成都多利农庄将当地农户已确权后的宅基地及集体建设用地入股, 组建村集体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并与多利公司合作, 引进中国平安、浙江绿城和法国LUX公司等企业, 联合多方主体打造农、旅结合的田园综合体。
图6 无锡阳山田园东方功能布局 资料来源:无锡阳山田园东方综合体总体规划。
4.2.2 社会居民参与:多群体共生
田园综合体是联结城乡社会居民网络关系、促进城乡居民融合共生的社会空间载体, 其规划参与者包括农民、新移民、创客和城市游客4类。农民是开发建设的主要参与者与受益者, 一方面通过转包、出租、转让、抵押及入股等方式流转农村土地或宅基地, 参与农民合作社的经营管理与收益分配, 另一方面通过提升技能参与就业来实现进一步增收;新移民是城市外来居民, 他们通过购买房产享受“田园式”居住环境;城市游客是主要消费群体, 包括亲子家庭、商务团体、学生和老人等;创客主要是指从事创意农业、农业服务等的创业人群。例如, 无锡阳山田园东方集聚了本地扎染匠人及种桃能手、城市亲子游客和创业大学生等多类主体;四川明月国际陶艺村吸引了一批专业设计师、文化学者和陶瓷界专家, 为乡村发展提供产业发展研究、改造规划设计及三产项目孵化等服务。
4.2.3 空间规划及建设管理:多板块融合
田园综合体是在一定地域空间内, 将现代农业生产空间、居民生活空间、游客游憩空间、生态涵养空间和文化景观空间等功能进行有机组合, 并实现对空间规划、建设运营的一体化管理。田园综合体空间规划及建设管理的主体是城市政府, 其主要通过政策支持及空间规划管理实现对各个参与主体的引导和约束。以无锡阳山田园东方为例, 其规划总面积为6 246亩 (4.164 km2) , 包括现代农业、休闲文旅和田园社区三大功能板块 (图6) : (1) 现代农业板块包含四大农业产业园及观光示范园, 基于阳山镇既有的农业资源, 运用企业化管理思维, 发展现代农业, 提升农业价值。 (2) 休闲文旅板块是其核心部分, 在延续石坊村村落空间肌理的基础上, 通过“修旧如旧”的文化标识场景式表达手法保留了10栋老房子;同时, 植入市集、书院和民宿等八大文旅业态强化乡村田园主题功能, 将游憩、居住、工作与休闲空间有机结合, 实现功能空间复合的效益最大化。 (3) 田园社区板块打造了一个原住民、新移民、旅居者与创业者共同居住的高品质、低密度的人本型田园社区—“拾房桃溪”。
图7 田园综合体产业体系
5 新型城乡关系下田园综合体引导策略
5.1 避免产业植入的“农业旅游化”, 促进三次产业深度联动
田园综合体建设不是普通的“农+游”业态打造, 而是对三次产业链的整合与创新。因此, 田园综合体建设中应构建集“核心产业—支撑产业—配套产业—衍生产业”于一体的综合产业体系 (图7) , 各个产业相互融合、渗透、支撑、带动, 促进产业深度联动, 培育未来农村经济发展的核心动能。
5.2 避免居民收益的“农民剥夺化”, 实现社会福利双向共享
田园综合体建设应防止利用“资本圈地运动”侵占乡村资源, 避免强势资本引入后对乡村集体资产的“控制”和对村民应得利益的“剥夺”;应秉持“农民主导、多方参与”的原则, 充分建立企业、合作社与农民等多方主体利益分享机制, 实现城乡社会福利的双向共享, 构建持续、健康的城乡社会结构网络。
5.3 避免开发建设的“农村地产化”, 彰显乡村景观风貌特色
为了提升乡村人居环境品质, 在田园综合体建设中需要进行必要的地产和基础设施建设, 但应避免大兴土木、复制移植和地产化倾向。田园综合体的开发建设应将保有淳朴的“乡土韵味”作为基本准则, 在充分彰显乡村地域文化标识的前提下, 建筑风貌、建设密度及空间肌理特征应遵循乡村地区的建设逻辑, 营建自然舒适的人本型田园活动空间, 彰显乡村景观风貌特色, 塑造“城亦城, 乡亦乡”的城乡景观风貌体系。
6 结语
我国正处于城乡关系一体化发展的重要时期, 田园综合体是促进我国城乡经济要素自由流动、弥合城乡社会居民差异、重塑城乡空间价值体系新的实践载体。在新型城镇化背景下, 田园综合体实践探索是培育我国新型城乡关系转型的有效路径, 更是对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有力呼应。田园综合体在“投资—规划—建设—运营”过程中涉及城市企业、村集体、村民合作社、地方政府、农民、新移民、城市游客和城市创客等多方参与主体, 在以“多方合作、互利共赢”的多主体发展框架下, 各方主体具有各自的权责归属和利益诉求, 共同促进田园综合体持续健康发展。
在田园综合体实践建设过程中, 面临“乡村旅游开发”“资本圈地运动”“农村地产开发”的认知误区, 应防止“农业旅游化”“农民剥夺化”“农村地产化”倾向。只有紧紧围绕一、二、三产业“三产融合”, 农村、文化、旅游“三位一体”, 生产、生活、生态“三生同步”的发展要求, 才能借助田园综合体实践建设, 实现产业创新与社会福利的良性循环, 促进我国乡村地区的产业体系重构、社会网络重塑和功能空间重建, 进而探索出具有中国特色的新型城镇化路径, 避免田园综合体沦为“运动式口号”。